养心殿内,慈禧太后端坐在凤椅上,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,眼神却异常犀利。此时的左宗棠,虽然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,但精神矍铄,走路依然挺拔如松。他身穿一品大员的蟒袍,胸前佩戴着刚刚册封的一等恪靖伯爵牌,在秋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。"老佛爷万安!"左宗棠躬身行礼,声音洪亮而有力。慈禧放下佛珠,她见过太多的大臣,有的油滑世故,有的谨小慎微,有的阿谀奉承,但左宗棠不同。"左大人平身。"慈禧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,"听说你在新疆立了大功,哀家很是欣慰啊。"殿内的气氛微妙而紧张。在场的太监们都知道,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召见...
光绪元年深秋,兰州总督府的梧桐叶落了一地。左宗棠站在檐下,手中捏着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西北风卷着沙粒拍打在窗棂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无数把刀子刮过心头。
"大帅,新疆又失三城!"亲兵统领刘锦棠疾步走来,甲胄上的冰霜还未化尽,"阿古柏那贼子勾结沙俄,已经打到了吐鲁番。"
左宗棠展开军报,墨迹被雨水晕开些许,但"俄人输送军火"几个字依然刺目。他转身时,官服下摆扫过台阶上的落叶,发出簌簌声响。"备马,去制造局。"
兰州制造局的火炉昼夜不熄。左宗棠穿过硝烟弥漫的工坊,工匠们正在铸造新式火炮。他拾起一枚未完工的炮弹,铜壳在掌心沉甸甸的。"射程还不够。"他将炮弹放回木箱,箱板上的木刺扎进了拇指,血珠渗出来,他浑不在意。
"大帅,京城来信。"幕僚周开锡小跑着递上信函,火漆印是恭亲王的。左宗棠就着铁匠炉的火光拆阅,眉头越皱越紧。信中提到朝廷正在争论海防与塞防孰重,李鸿章主张放弃新疆,全力经营海军。
夜半的签押房里,烛泪堆了半尺高。左宗棠伏案疾书,狼毫笔尖在奏折上刮出沙沙声:"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,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......若新疆不固,则蒙部不安,匪特陕甘山西各边时虞侵轶,防不胜防,即直北关山,亦将无晏眠之日。"
窗外传来驼铃叮当,是运粮队趁着月色赶路。左宗棠搁下笔,吹了吹未干的墨迹。砚台里映着摇曳的烛光,像一汪小小的血泊。
三日后,圣旨到兰州,召左宗棠即刻进京议事。启程那日,黄河浮桥上结着薄冰,车马过处,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刘锦棠牵来那匹大宛马:"大帅,此去京城风雪交加......"
左宗棠抚过马鬃,摘下一根枯草:"比起西域黄沙,这点风雪算不得什么。"他翻身上马,腰间的钦差关防金牌撞在剑鞘上,当啷一响。
北京城飘着今冬第一场雪。养心殿的地龙烧得太热,左宗棠的朝服后背已经湿透。他盯着金砖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,听着李鸿章的声音从鎏金柱间传来:"日本觊觎台湾,东南沿海危如累卵,每年四百万两白银的军饷,理当优先建设北洋水师......"
"李中堂此言差矣!"左宗棠突然出声,殿角的铜鹤香炉惊起一缕青烟。他从袖中掏出一卷地图,哗啦一声铺展在御案上,"请看,沙俄已在此处驻军三万。"他的指甲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深痕,"若任其南下,不出三年,陕甘必失,届时京师门户洞开!"
慈禧太后的护甲轻轻敲打着瓷盏边缘,发出叮叮的脆响。左宗棠注意到她的目光在地图与李鸿章之间游移,立即补充道:"臣在兰州设制造局,可自产七成军械。若朝廷拨银二百万两,臣愿立军令状,三年内收复新疆全境。"
李鸿章冷笑一声:"左季高,你可知沙俄的毛瑟枪射程几何?"他从怀中取出一份《北华捷报》,"最新消息,俄军在伊犁增兵......"
"射程八百米。"左宗棠截住话头,从靴筒抽出一本手札,"这是去年俄军火器实测数据。他们虽有新式步枪,但西伯利亚铁路未通,补给线长达万里。"他翻到某页,指着一行数字,"每发子弹运到新疆,价比黄金。"
殿内突然安静,只有西洋自鸣钟的齿轮声咔咔作响。慈安太后捏着佛珠的手顿了顿:"左卿家,若真如你所言,这仗有几成胜算?"
左宗棠从怀中取出一块戈壁石,重重按在伊犁位置:"十成。"石头与金砖相撞的闷响让所有人一震,"阿古柏不过跳梁小丑,真正要防的是沙俄。臣已命人收购湖茶六万担,可换哈萨克战马四千匹。"
慈禧忽然笑了,护甲刮过地图上新疆的位置:"既如此,哀家准你所请。但记住,国库空虚,每一两银子都要用在刀刃上。"
退朝时,李鸿章在乾清宫台阶前拦住左宗棠。雪粒扑在二人的补服上,很快融成深色的圆点。"季高兄好手段,"李鸿章压低声音,"可你别忘了,俄国公使正在总理衙门等着呢。"
左宗棠系紧狐裘风领,哈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:"少荃老弟,你经营你的海上长城,我修筑我的陆上要塞,各为其主罢了。"他迈下台阶,官靴踩碎了一片薄冰。
腊月里的总理衙门暖阁,俄国特使博格达诺夫的熊皮大衣沾着雪水,在地毯上洇出一片深色。左宗棠进门时,他正用银匙搅动红茶,匙链上的双头鹰徽章闪闪发亮。
"将军阁下,"博格达诺夫的中文带着古怪的卷舌音,"我国皇帝很关心新疆局势。"他推过一份文件,"这是阿古柏政权与我国签订的贸易协定,希望得到贵国承认。"
左宗棠没接文件,反而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木匣。打开后,里面是几株干枯的植物。"特使请看,这是新疆特产的雪莲。去年贵国商人用十斤茶叶换一株,今年要二十斤。"他拈起一株,"知道为什么吗?因为战乱导致商路断绝。"
博格达诺夫脸色变了。左宗棠不紧不慢地合上盖子:"若我军收复新疆,中俄贸易额至少翻三倍。反之......"他故意停顿,窗外恰有乌鸦掠过,叫声凄厉,"听说贵国财政部去年为远征浩罕,已经掏空了三个省的税金?"
俄国人走后,总理衙门的章京小声提醒:"左帅,俄国人在恰克图屯兵两万......"
左宗棠正在整理袖口的褶皱,闻言扯断了一根线头:"虚张声势罢了。去岁西伯利亚闹饥荒,他们哪来的粮饷动兵?"他望向窗外,雪越下越大,"备轿,去英国公使馆。"
春分时节,兰州黄河边的水车转得正欢。左宗棠站在校场高台上,看着新编练的"老湘营"演练方阵。士兵们穿着厚实的棉甲,手持兰州制造局仿制的马蒂尼-亨利步枪,枪管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钢铁森林。
"报大帅!"传令兵单膝跪地,溅起一蓬尘土,"先头部队已抵达哈密,但俄国人关闭了恰克图市场,我们的茶叶换不来战马了。"
左宗棠的拇指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:"给上海道台发密函,让他找怡和洋行买印度棉花。"他转身时,帅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"再传令肃州粮台,从明日始,全军日食改为一干一稀。"
暮色降临时,亲兵发现大帅帐中还亮着灯。掀帘进去,只见左宗棠正用红蓝两色小旗在沙盘上排兵布阵,案头堆着十几本翻开的兵书。最上面那本《孙子兵法》的页边,密密麻麻写满批注。
"大帅,该用晚饭了。"
左宗棠头也不抬,将一面红旗插在天山北麓:"俄国人这步棋下得妙啊。断我战马来源,是想拖垮我军机动能力。"他突然抓起三面蓝旗,呈钳形摆在红旗两侧,"但他們忘了,湘军最擅长的就是山地战。"
初夏的河西走廊热浪滚滚。运粮队的独轮车在戈壁滩上压出深深的车辙。左宗棠亲自巡视到最前线的巴里坤大营,发现士兵们正在分食稀粥。他二话不说,解下自己的干粮袋倒进大锅。
"大帅不可!"刘锦棠急忙阻拦,"您已经三天没吃......"
左宗棠已经舀起一碗混着沙粒的粥:"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,将士们同饮一江水。"他咽下一口粗粝的粥饭,"传令下去,明日开拔,七日内必须拿下乌鲁木齐!"
攻城那日,恰逢沙尘暴。左宗棠的帅旗被狂风撕开一道口子,他索性弃马步行。炮弹炸起的碎石划破了他的脸颊,血珠滚到胡须上凝成红褐色的冰碴。冲到城下时,他发现云梯长度不够,立即解下腰带绑在梯子上:"踩着老夫的骨头上去!"
当湘军黑旗插上城头时,左宗棠正用佩剑支撑着身体。他的官靴陷在血泥里,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声。城内俄商货栈的玻璃窗反射着火光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一柄出鞘的剑。
捷报传到京城那日,俄国公使馆的烟囱冒了一整夜的黑烟。而在养心殿,慈禧太后正用银剪修剪烛花:"听说左宗棠是抬着棺材进新疆的?"
恭亲王躬身答道:"回太后,确有其事。左宗棠说'不破楼兰终不还'......"
烛火爆了个灯花,映得太后的护甲金光流转:"传旨,加封左宗棠一等恪靖伯,赐双眼花翎。"她忽然顿了顿,"召他即刻回京,哀家要亲眼看看,这个比曾国藩还倔的老头,到底强在什么地方。"
深秋的官道上,左宗棠的轿辇缓缓东行。路过嘉峪关时,他命人停下,独自登上城楼。西风卷着沙粒打在墙砖上,发出细密的哒哒声。远处天山雪峰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,像一柄染血的战刀。
"大帅在看什么?"刘锦棠递上水囊。
左宗棠的喉结动了动:"看将来的铁路该修在哪里。"他指向戈壁深处,"有朝一日,铁轨会穿过那片荒漠,把新疆和内地连成一体。"他的指甲在墙砖上刻下一道浅痕,"告诉后人,这里一寸山河一寸血。"
十日后,当左宗棠的轿子抵达朝阳门时,一队太监早已捧着朝服等候多时。为首的崔玉贵尖着嗓子:"老佛爷口谕,请左大人即刻进宫,养心殿觐见——"
左宗棠换好朝服,整理衣冠,随太监崔玉贵穿过重重宫门。紫禁城的红墙在秋阳下泛着冷肃的光,脚下的青砖平整如镜,倒映着他挺拔的身影。
养心殿外,两名侍卫持刀而立,见左宗棠走近,立刻单膝跪地行礼:"左大人!"
左宗棠微微颔首,迈步进殿。殿内檀香缭绕,慈禧太后端坐在凤椅上,手中捻着一串翡翠佛珠,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。
"老佛爷万安!"左宗棠躬身行礼,声音沉稳有力。
慈禧抬了抬手:"左大人平身。"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一等恪靖伯爵牌上,嘴角微微上扬,"哀家听说,你在新疆打仗时,是抬着棺材去的?"
左宗棠神色不变:"回老佛爷,臣确实如此。"
慈禧挑眉:"哦?为何?"
"臣此去新疆,若不成功,便成仁。"左宗棠语气平静,"抬棺而行,是让将士们知道,此战无退路。"
慈禧轻笑一声:"好一个'无退路'。"她放下佛珠,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"李鸿章前几日上折子,说你耗费军饷过巨,可有此事?"
左宗棠早有准备,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,双手呈上:"老佛爷明鉴,新疆战事所用军饷,每一两银子皆有记录。臣在兰州设立制造局,自产军械,节省了大半开支。"
慈禧接过账册,随手翻了几页,眉头微皱:"你连火药都自己造?"
"是。"左宗棠点头,"兰州制造局仿制西洋枪炮,虽不及洋货精良,但胜在量大价廉。臣还命人改良了运输方式,用骆驼队代替马车,节省了三成粮草损耗。"
慈禧合上账册,目光深沉:"李鸿章说,海防才是大清的根本,塞防不过是边陲之争。你怎么看?"
左宗棠深吸一口气,沉声道:"老佛爷,新疆若失,蒙古必乱;蒙古若乱,京师危矣。沙俄虎视眈眈,若让他们占据新疆,不出十年,陕甘、山西皆成战场。"
慈禧沉默片刻,忽然问道:"曾国藩当年平定太平天国,功勋卓著,但他从未像你这般,敢抬棺出征。你觉得,你比他强在何处?"
左宗棠目光坚定:"曾文正公(曾国藩)善于治军,长于谋略,臣不敢妄言比他强。但臣以为,曾公行事谨慎,凡事求稳,而新疆之战,非破釜沉舟不可。"
慈禧眼中闪过一丝兴趣:"哦?详细说说。"
左宗棠道:"曾公用兵,讲究'步步为营',稳扎稳打。但新疆地广人稀,若按此法,十年也未必能收复全境。臣用兵,讲究'以快打慢',趁沙俄尚未全力介入,一举荡平阿古柏。"
慈禧微微点头:"那你觉得,李鸿章的海防之策如何?"
左宗棠直言不讳:"李中堂的海防之策,长远来看确有必要。但眼下沙俄才是心腹大患。若只顾海防,放任新疆沦陷,日后沙俄南下,北洋水师再强,也挡不住铁骑踏破山海关。"
慈禧沉吟良久,忽然问道:"听说你在新疆时,还跟俄国人打过交道?"
左宗棠点头:"是。俄国特使博格达诺夫曾试图阻挠我军西征,臣以贸易为饵,迫使他们暂缓干涉。"
慈禧挑眉:"哦?你如何做到的?"
左宗棠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函:"这是臣与英国公使威妥玛的密约。英国人在印度有大量棉花,臣以新疆茶叶为交换,从印度购得战马四千匹,断了俄国人的封锁。"
慈禧接过密函,仔细看了几眼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"左大人果然深谋远虑。"
左宗棠拱手:"臣不敢当。只是为国尽忠,不敢懈怠。"
慈禧放下密函,忽然话锋一转:"哀家听说,你在嘉峪关时,曾提到要修铁路?"
左宗棠一怔,随即坦然道:"是。臣以为,若有一条铁路贯通陕甘、新疆,日后调兵运粮,可省去大半时间。"
慈禧眯起眼睛:"修铁路耗费巨大,朝中大臣多有反对,你觉得可行?"
左宗棠坚定道:"老佛爷,西洋各国皆以铁路为强国之本。我大清若想长治久安,铁路非修不可。"
慈禧沉默良久,终于露出一丝笑意:"左宗棠,你比曾国藩强的地方,就在于你敢想敢做。"
左宗棠躬身:"臣不敢当。"
慈禧挥了挥手:"哀家已命人备下赏赐,你先退下吧。"
左宗棠行礼告退,走出养心殿时,秋阳正烈,照得宫墙上的琉璃瓦熠熠生辉。
崔玉贵跟上来,低声道:"左大人,老佛爷对您很是赏识啊。"
左宗棠淡淡道:"为国效力,理所应当。"
崔玉贵笑了笑:"左大人,您刚才提到修铁路的事,可要小心些。朝中反对的人不少,连李中堂都觉得太费银子。"
左宗棠脚步一顿,转头看向崔玉贵:"崔公公,铁路修成,受益的是整个大清,而非一人一姓。"
崔玉贵一愣,随即干笑两声:"左大人高见。"
左宗棠不再多言,大步走出宫门。他知道,这场召见只是开始,真正的较量,还在后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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